（二十） 再见，或是永远不见

这里要说说大毛了。大毛本名叫毛涛，因为长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脑袋，小时候我们工厂里的孩子叫他大毛头，后来为了省事，毛头也不好听，就把那个头去掉了。大毛的母亲人很好，每天都收拾的端端正正的，也特别喜欢我们这帮小屁孩子，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。平时，我们最爱去他家，吃毛妈妈做的桂花糕。初二那年，大毛的妈妈在隧道里被火车轧死了，我们印象最深的，就是在葬礼上，大毛的父亲使劲的揍大毛，问他儿子怎么连哭都不哭。那时候，大毛的脸色苍白，硕大的脑袋被他爹揍的晃来晃去，把我们都吓哭了，大毛还是不哭。

大毛是天生的自然卷，而且浓眉大眼的，脸长的有点像蔡国庆，高中的时候我们班上不少女生都喜欢他，他却跟木头人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，我们都知道这是因为他爸，他害怕他爸爸，怕的要命。自从他妈妈去世以后，他爸酒喝的更凶了，一喝多就要操起家伙揍大毛，从小揍到大，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。高中的时候大毛已经比他爸高出一头了，可挨揍是一点也不能少，经常是他爸在后面追，他在前面狼狈的跑，我们都对大毛说你害怕他干什么我们都是大人了，他说我爸也不容易。

就凭这个，我一直认为大毛是个好人，本质不坏。

那天我和郑葳从天桥上走过去，一个男的衣衫褴褛的趴在栏杆上往下吐唾沫，郑葳小声说李镜你看那个人素质怎么这么差啊。我说是啊是啊，定睛一看，妈的，这不是大毛吗？

我不知道当时要是大毛没有看见我的话，我会不会小心翼翼从他身边溜走，应该会吧，我现在对大毛还是有点生气的，连自己从小玩大的哥们都骗！

大毛看见我了，他说李镜你怎么在这里？我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啊？他低下头，说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？大毛现在的样子像个要饭的，我说大毛你吃饭没有啊？他不好意思的摇摇头，说我他妈的都两天没吃饭了。我说那走吧我们刚好也要吃饭。大毛看见郑葳，笑着说这是你对象？我点点头，然后回过头，对郑葳说，郑葳，这是我以前的一个哥们，大毛。

吃饭的时候，大毛把一肚子苦水倒出来，他说李镜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是真心要骗你的。我说吃饭吧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。他愤愤的说妈的我也被那帮王八蛋给骗了，我存心打击他，我说毛总也会被骗啊？他苦笑的说算了算了不说了，李镜，你现在混的挺好的吧。

我搂着郑葳，说还可以吧，比刚来的时候强多了。他讪讪的笑笑，说那就好，那就好。大毛吃饭的样子真吓人，看来还真是两三天没见荤腥了，看的郑葳直皱眉头，埋怨的看着我，好像在说，你怎么还认识这样的人？

吃完饭，我说大毛我们还有点事情先走了，他赶紧站起来，说好好好，你们去忙。我看他惨惨的样子，有点于心不忍，我说那你怎么办，你现在是不是还没工作啊？他说是啊，我一个高中生，谁要我啊。我说那你有住的地方吗？他无奈的摇摇头，说李镜我能在你家里住两天吗，就两天，我买到车票就回去。

说心里话，把大毛领回去我是极不情愿的，甚至我答应他之后就马上后悔了，王峰和赵小名倒没说什么，客客气气的给大毛又是上烟又是倒水，说李镜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。我说大毛你睡在我床上吧，他惶恐的说那你睡哪里啊，我说我睡沙发就行。他说不用不用，你这样搞我就不好意思了。我看着这孙子的大头，想起毛妈妈的桂花糕，心里一热，说大毛你别跟我客气，多少年哥们了。

我把我找工作的经历告诉大毛，他听的眼睛发直，说肖红这么牛逼啊不会吧，我说人往高处走嘛，有什么会不会的啊？他肯定的说，肖红一定是陪老板上床了。我生气了，说你他妈的瞎说什么啊大毛！他说我就是猜一下，不是最好，你是不是跟她处对象呢？

我说没有，我对象你不是见过吗？他拍拍脑袋，说就是上午那个女的吧，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。我说你回去干什么啊想好没有？他说回去再说吧。我说你爸爸知道你在深圳干什么吧？他无所谓的扬扬头，说我爸早就死了。他爸是去年得脑溢血死的，大毛说其实是喝酒喝死的。说这话的时候，大毛的眼睛里找不到一点哀伤，平淡的像是讲别人的故事。

晚上的时候，大毛说李镜你能不能帮我给肖红说说，让我在你们厂干一段时间。我说你不是要回去了吗？他说我现在不想回去了，回去丢人啊！我想了想，说大毛不是我不肯帮忙，实在是有难度，怎么给肖红说啊？他说没事的，你要不好说我给她说，我以前跟肖红的关系还是不错的。我说那你自己去说吧别把我扯进去。

客厅的沙发太窄了，躺在里面不停的往下滑，我心想狗日的大毛真是事多，我麻烦人家肖红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，现在又添了一个他。快睡着的时候，林若诗敲门，说买的水果吃不了给我送下来，说赶紧吃不吃就坏了。我说好的谢谢你就又躺下了，她奇怪的说你怎么睡在沙发上，我说来了个朋友，她想了想，说不行你上我那里睡吧，我大声说，什么？她说我有好几张床呢。我说那就算了，我还以为让我跟你一起睡呢。她气冲冲的说那你就继续睡沙发吧混蛋！然后乒的把门关上溜了。

混蛋，我混蛋吗，人我不知道，不过现在的日子确实有够混蛋的，一点希望都看不到。林若诗走了以后，我更加睡不着了，拎着竹席跑上楼敲她家的门，她把头探出来，说你上来干什么，我说借宿一下，她冷笑了两声，说不太合适吧，你还是下去睡沙发吧。我说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？她说那你就不怕你那个小对象吃醋？一想到郑葳，我就泄气了，我说你他妈真有病林若诗！说完就打算下楼，她伸出胳膊拉住我，说你给我道歉李镜。我心烦意乱，说，对不起，林若诗小姐。她像看神经病的看着我，说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？我说没有，再见！

我下楼的时候差点跌了一跤，样子像足了一个傻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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