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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道是“朝看水东流,暮看日西沉”,山中岁月有了“巴图鲁”和“油壶鲁”作伴,李朝东和菜帮子虽不至清苦难耐,到底也是蹉跎。转眼之间,老鞑爷用上菜帮子为他做的那杆新烟袋,已过两月有余。这一晚天降大雪。那雪浪大,铜钱的模样儿,早先还是不慌不忙地往下坠,傍着午夜光景,就胡天胡地乱了套。朔风刚猛,所到之处,林海呜呜尖啸,犹如那呲毛厉鬼被抽了蘸上盐水的皮鞭子。
李朝东和菜帮子卧在炕上,翻来覆去无法入眠。即便有那獾皮作褥,两人依旧感到手脚发凉,寒气缠身。李朝东禁不住起身去添烧柴,又怕两头狗狼难挨雪冷天寒,趁机将它们牵入窝棚当中。自入冬以来,他不止一次这么干过,自然是心疼狗狼。尤其那夜逛獾之时,“巴图鲁”对自己那怜惜一瞥,更是让李朝东没办法不对它大加垂爱。以至后来,两头狗狼争食兽肉,他都上前插手,不顾菜帮子满腔揶揄,就想让“巴图鲁”多吃上那么一口。
烧柴添毕,菜帮子还是直嚷冷,搅得老鞑爷也睡不好,卧着身子吧嗒起了漂河烟儿。菜帮子见状眼珠乱转,又贱兮兮地挨过来,一会儿揉揉肩,一会儿又捶捶背,目的当然是请老鞑爷再续上一段那胡子牛毛广的逸事。打从逛獾归来,就为这事儿,菜帮子那肋巴扇子可没少挨戳。合着菜帮子的手艺也糙了点儿,那烟袋杆儿戳上一家伙去,针儿针儿地疼。可尽管这般,这小子还是嬉皮笑脸,逮着机会就往上凑,瘾头大了去了。
老鞑爷说:“不是不给两个犊子讲,可你们得应了我一个条件……”
菜帮子一听有门儿,这他妈可是久旱逢甘霖,管他什么条件,只要老鞑爷不赶自己走,旁的那都不算个事儿。于是他也不往下问,当即嚷嚷道:“老鞑爷,只要您讲了,打今儿往后,我就是您的兵!您说文斗,我绝不武斗;您说武斗,我就斗他个虎踞龙盘今胜昔,天翻地覆慨而慷!”
老鞑爷乜斜菜帮子:“揍性!小家雀想下个天鹅蛋,用不用我给你扩扩屁眼儿?”
老鞑爷话毕又瞄了瞄李朝东,说:“犊子,你不吱声,老头子可就当你们应了我咯?不过你们大可放心,不是啥到了南天门才能办到的事儿,我可没那坏心眼子!”
李朝东还想再问个究竟,菜帮子一把捂了他的嘴,一边请老鞑爷快快道来。老鞑爷披袄上肩,再点一泡儿漂河烟儿,便又续上了这一段牛毛广本事。
——头了咱们说过,牛毛广靠着一张嘴,非但小命得保,还当了胡子头。可这小子占了胡子窝,却干不了那胡子事儿。见天搁山场子里又吃又喝,可劲儿地败祸,绑票劫道儿全让手底下的人去干,整个一甩手大掌柜。您琢磨琢磨,虎豹豺狼它再有本事,那也得倚着肉不是?吃不上肉至多也就是个空架子,吓唬吓唬孩子还成。胡子们也一样,任他飞檐走壁,手能破砖,关键您得能弄出钱花来!但那时候过路人穷,穷得只剩下一身骨头敷了层皮儿。说您劫道儿,非要留下点东西来也成,还有溜溜儿一腔子血,刮开腕子嘬去吧。可这一上嘴不要紧,哈喇子生往人家血管子里扎,最后能把舌头抻出两拃来长,掰着脑瓜壳儿,扽都扽不下来!您说气人不气人?
日子长了这牛毛广也不大好意思了,好赖人家拿自个儿当如来佛供着,怎么着也得撒些甘露法雨不是?牛毛广决定带着手底下的人下山抢劫。主意是有了,抢谁去呀?平头百姓家家的没油水儿,折腾一趟都不够来回吃喝的,弄不好再累死两匹马。还是抢大户人家,来上一票就够半年败祸的。可您也知道,过去的大户人家,院墙的四个跺子上都修了炮台,请了炮手就防着您这手。牛毛广一琢磨,硬往里打一准儿吃大亏。再说这小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儿,杀只鸡,那鸡能撵着他满院撒丫子;玩儿枪更不灵,子弹倒是出了膛,后坐力能给他折俩跟头出去。不行,还得智取。怎么取?先前抢家戏班子。
胡子们一听都傻了,心道这大当家保不齐是吃咸菜齁着了,那戏班子比他们还穷,这不是下雨天打孩子,闲得吗?可转念一思量,还有毒誓搁前头戳着呢,得,抢呗!说抢他们就抢,戏班子自是不难应付,但牛毛广却有言在先,不要钱,光扒衣服。衣服扒光了,牛毛广又说了,打今儿往后咱们不是中国人了,要过外国人的日子。胡子们顿时哭了,哭得房檐上直往下掉瓦片子。看来这大当家真是让咸菜齁坏了脑袋,要坏事儿!得治!
可这帮胡子哪里知道,牛毛广打小听他爹讲走街蹿巷遇着的新鲜事儿,听得耳朵都起了一层茧子,剋下来能榨出二两油来。他爹说过,这中国人最怵外国人,尤其是八国联军进北京,烧杀抢掠干了不少操蛋事儿,全是他妈活杂碎!牛毛广不管杂碎不杂碎,只要是保了小命又能扎到钱,杂碎汤他都不在乎。于是这小子就伙着胡子们扮起了外国人,借着戏班子的家巴什儿往脸上一通鬼画,没有胸毛的就把髯口剪了贴上,个头不够的踩高跷,头发不打弯儿,生拿火炉钩子烫,可了劲儿地把自己个儿往“八国杂碎”的模样上弄。
您还别说,这帮“八国杂碎”一出手,那大户人家的炮手还真就给震住了。合着乌漆麻黑的也瞅不出个模样来,再加上小地方毕竟远离北京,光听过,没见过。这帮炮手当即就缴了械放了水。牛毛广大摇大摆地往处走,嘴里全是他妈的各地方言,广西的、湖南的、安徽的,完了还夹着粤语。这小子能把它们连成溜儿,嘀噜嘟噜可不就跟外国话似的。这一通抢可给胡子们过了大瘾,好些年也没见过这阵仗呀,心里直念这大当家果然深不可测。回了老巢,胡子们一个挨着一个,跪了一溜儿,也不说话,就是哭。感动。哭到脱水,拿瓢往肚子里边儿生灌,接着哭。牛毛广直乐。
事后,他们正式以“外国人”为绺号,牛毛广又锦上添花,给他们通通取了贼称,自然是用各国号依次排序。而他自己,则被胡子们尊称为“深不可测”。
所谓无风不起浪,无根草不生,这“外国人”起了势,那必定有人眼热。也有这么一伙胡子,他们就不忿,对外报号“专削外国人”,大当家人称“干不死”,一天到晚就琢磨着要会会这牛毛广。鸟枪换炮的牛毛广当然不会就此作罢,任由他“干不死”骑在脖梗子上斗蛐蛐玩儿。且说两人这一相见不要紧,引出的,便又是那另一段……惊世奇谭!
老鞑爷话到此处突然收了嘴,挨着炕沿儿气定神闲直磕烟灰,看得菜帮子一愣连着一愣。
菜帮子说:“完了?”
老鞑爷说:“嗯。完了。”
菜帮子直咽吐沫:“不是,您这不是诓我们哥俩儿吗?怎么跟说书先生似的,非得最后留那么个小尾巴!不行!您还得接着往下说,我这大胯……都让您勾得生疼哪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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