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原以为是赖以信任的良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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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杀人，锋利的匕首插入对方腹部，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流进掌心。弥迩一直以为，父亲的血是冷的，可当肌肤触及那黏稠恶心的液体时，她才恍然发现，原来不管如何凉薄的人，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是温热的。阿娘咽气儿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“跑”，或许，在阿娘看来，那个所谓的家远没有外头安全，别人的家是避风港，而她的家是催命符，与其守在家里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害死，还不如逃到外头做个地为被天为席的乞儿，如此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可，既然要跑，要逃，又怎么能空着手呢，这个念头自脑海里生出的同时，她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杀父的打算。她的父亲是个有些名气的商人，现而今，已少有人记得那个男人赌场失意时被人围追堵截的狼狈模样，金钱赋予他光鲜外表的同时，也让他一并捡起了丢失的自尊。瘸子腿好的第一件事，就是丢掉拐棍，而她的阿娘就是那根被丢掉的拐棍，如果多年前阿娘没有嫁给一无所有还嗜赌成性的父亲，凭借着外祖父毕生积累的财力，或许能将她捧进某位官老爷的后宅里享清福。然而这世界上，永远没有如果。阿娘被父亲花言巧语欺骗，匆匆交付了一颗真心，原以为对方是赖以信任的良人，没曾想，倾尽娘家之力扶持发迹的丈夫，会在娘家失势时陡然变心。或者说，不是变心，而是在榨干妻子身上的价值后疲于伪装暴露了真性儿。夫妻恩爱的假象随着娘家的衰落一并消弭，他们的鹣鲽之情仅仅维持了一年时间，一年之后，生意稍有起色的父亲纳了二房，二房之后又是三房四房……至此往后，府邸后院月月有新人涌入，莺莺燕燕的吴侬软语被厉风卷进阿娘耳朵里，那一声一声好似刀子，一下又一下的刺着她的耳膜。若只是这样，阿娘也不过就是落得个深闺怨妇的境地，没什么大不了，可命运偏偏将那个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异域女子送到了父亲身边……那是府里的十八房姨娘，胡地客商为了稳固父亲手里的生意，特送了个她来讨金主欢心。异域女子弯眉大眼，瞧人时，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，冰蓝色的瞳仁里媚态横生，尤其那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，轻轻摇一摇，便像是有万种风情。同贤良比起来，美貌才是俘虏男人的利器，十八姨娘的到来，终于让父亲断了再纳他房的念头，也正因为这位十八姨娘，盼着父亲幡然醒悟的阿娘总算自个儿醒悟了。美人蛇心，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十八姨娘再贴切不过，三岁的弥迩第一次见到她，便被她以逗乐为由推进了后院花圃的荆棘丛里，软藤上的尖刺勾进弥迩头发里，稍动一下，整个头皮都被扯的生疼生疼。那时虽小，却也开始记事，弥迩永远都忘不掉阿娘抱着她坐在油灯下，一边落泪一边小心翼翼拨开她发根，查看尖刺是否都拔净了时的心疼模样。相比起阿娘的在意，她的父亲要显得不在意的多，知晓此事，父亲未予女儿只言片语，他的一字一句所关切的全都是他的爱妾，就像……就像十八姨娘当着众人的面打了阿娘，而他只问十八姨娘的掌心痛不痛，十八姨娘一时兴起，着人扒了阿娘的衣服，而他只是微微一笑，柔声细语的问十八姨娘可尽了兴。一向以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为豪的十八姨娘，在偶然听见下人说夫人的眼睛更加漂亮时，妒火攻心，亲手剜了阿娘的瞳仁，毫不留情。五岁的弥迩跌跌撞撞的跑到父亲跟前，哭着想要为阿娘讨一个公道，可她那阿爹不仅没苛责十八姨娘一句，反而洗净妻子带血的眼珠，装进冰盒送与爱妾把玩。厌倦了做妾，十八姨娘开始打阿娘正妻这个位置的主意，因为没有休妻的由头，父亲便从外面找了野男人进来羞辱阿娘，在以通奸罪名写成休书时，突然获悉休妻后要返还随妻而来的嫁妆，舍不得那一大笔钱财，她的父亲旋即撕掉了休书。打消了休妻的念头，却并没有消除十八姨娘想要成为正妻的欲望，有些东西，既然不能从活人手里获得，便只能从死人手里讨要。不再执着于休妻的父亲，开始执着于如何让她的阿娘悄无声息的死去。为了将正头夫人的名号冠在爱妾头上，也为了能留住阿娘的嫁妆，父亲在阿娘的吃食里下了慢性毒药。每每站在主母院外瞧着那个被丈夫虐至斯时，却还端着小姐仪态夫人尊荣的盲眼女人，十八姨娘都以为她并不知道自个儿吃食中掺杂的古怪，可直到府里的良工诊断出她怀了身孕，这个平日里不落下一顿饭一口水的夫人突然避开府里的膳食，每日只用些外头来的果子糕点，十八姨娘突然就明白了，原来，这个瞎了眼的女人什么都知道。因被外头的野男人羞辱过，她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便被冠上了野种的称号，为了不让自己沦为笑柄，她的丈夫一脚踢在已怀孕七月的她肚子上，活生生将那个孩子踹死妻子腹中。至于为什么要等到七月……当然是因为，十八姨娘想瞧一瞧七个月大的胎儿，是否已成人形。如果说，遭遇之前种种，弥迩的阿娘尚且还能撑住，那么这一次，无论是心里的损伤，还是身体的损耗，都已达阿娘所能承受的极限。吊着半口气，她的阿娘明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阎王殿，可偏偏她的父亲还嫌妻子死的不够快，于是将兑了鹤顶红的毒酒灌进了原就濒临死亡的阿娘嘴里。“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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